老成謀國 一生“布衣”

今年4月2日，是張瀾先生誕辰150周年。張瀾先生是偉大的愛國主義者，著名的民主革命家、教育家，中國民主同盟杰出的創始人和領導人，中國共產黨的親密朋友。他為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實現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獻出了畢生精力，為堅持和發展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統一戰線和多黨合作事業作出了不朽貢獻。

一、英勇的保路運動領導人，杰出的人民教育家

張瀾先生1872年4月2日生於四川南充的一個佃農家庭。他自幼隨父耕讀，先后中秀才，補廩生。1902年，他入成都尊經書院，翌年被保送日本留學，入東京弘文書院師范科。他目睹了日本的維新富強和教育事業的發達，深感教育對國家民族之重要性。在留日學生會上，他提出慈禧還政光緒、變法維新的主張，畢業后被清政府當局押送回國。

回國后，張瀾先生先后創辦南充民立小學、南充縣立高等小學和南充端明女學，實行新式教育，主張婦女讀書，提倡婦女天足，開四川教育革新和婦女解放風氣之先。在教學中，他著重培養學生愛國思想、傳授科學知識。后來他大半生從事教育事業，培養了不少英才，有“蜀中學子半門生”之譽，如朱德、羅瑞卿等都做過他的學生，受過他的教益。

1911年，清政府向帝國主義國家抵押路權、謀舉外債，激起四川各階層人民的憤怒，保路運動興起。張瀾先生前往成都參加川漢鐵路股東代表大會，當選為股東大會副會長。大會成立了保路同志會，在他和蒲殿俊、羅綸等的領導下，保路同志會開展群眾性斗爭，反對清政府賣國行徑，阻止帝國主義勢力內侵。保路運動轟轟烈烈遍及全川，成為全民性的大起義。張瀾先生因此遭到四川總督趙爾豐誘捕，盡管大刀架頸、洋槍抵胸，他也毫不妥協、據理力爭。四川保路運動成為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的導火索之一，孫中山先生曾說：“若沒有四川保路同志會的起義，武昌革命或者要遲一年半載的。”

武昌起義后，張瀾先生獲釋。同年冬，大漢四川軍政府成立，他受命出任川北宣慰使。1913年，當選國會眾議院議員，赴北京就任。1914年袁世凱以非法手段解散國會后，張瀾先生返回南充辦學，並做反袁准備。1915年護國戰爭爆發后，張瀾先生聯絡川軍混成旅旅長鐘體道，成立川北護國軍總司令部，通電響應討袁，配合蔡鍔的滇軍。共和恢復后，張瀾先生在蔡鍔舉薦下任嘉陵道道尹，主持川北庶政。他勵精圖治，清肅盜匪，懲治貪吏，廢除苛捐雜稅，整飭社會風氣，川北大治，他也因此譽滿全川。

1917年11月，張瀾先生升任四川省省長。不久后川、滇、黔軍閥內訌，四川形成軍閥割據局面，政令不行，他被迫於1918年離川赴北京。五四運動前后，張瀾先生出任《晨報》常務董事，蒲殿俊任社長，並聘請李大釗作副刊編輯，增設“自由論壇”“譯叢”等欄目。他支持新文化運動，在吳玉章影響下開始了解馬克思主義，並在《晨報》上發表贊揚社會主義的文章。他聲援愛國學生運動，支持李大釗等組織的少年中國學會，還以四川省省長名義商請交通部，撥川漢鐵路股息資助四川青年赴法勤工儉學，其中如陳毅、趙世炎等，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卓越的革命家。

1920年，張瀾先生奔母喪回川，並於年底卸任省長，在南充主持地方事業，參加地方自治活動。他發動地方人士興辦實業，設蠶桑改良場，改進絲綢生產。他創辦《民治日報》，開辦地方自治講習所。1922年，張瀾先生復任南充中學校長，進行學制改革，強調學以致用。南充民主學風盛行，吸引川北各縣青年前來就學，涌現出許多進步學生。

1926年春，張瀾先生創辦成都大學並任校長。他實行民主辦校，用人唯才，提倡思想、學術自由，各種學派和政治觀點兼容並蓄。這一時期，以中共黨員為核心的社會科學研究社得到他的大力扶持，成都大學成為西南的民主堡壘、傳播共產主義的陣地。張瀾先生支持學生進步活動，譴責國民黨和四川軍閥殺害共產黨員的反動行徑，並多方掩護和營救共產黨員，因此招致國民黨的仇恨。1931年成都大學被並入四川大學，張瀾先生被迫離職。

九一八事變后，為抗日救亡，張瀾先生一方面在南充繼續從事文化教育並開展賑災救濟等慈善事業，一方面力促川康地方實力派與中共聯系共同抗日。他曾促成劉湘簽訂“紅（紅軍）、桂（廣西）、川（四川）軍事協定”，促成劉湘與陝北中共中央達成聯合反蔣抗日的秘密協定。七七事變后，張瀾先生力勸劉湘、鄧錫侯、李家鈺等川軍將領出川抗日，勸說鄧錫侯、李家鈺在山西前線與八路軍配合作戰。他出任四川省抗敵后援會主任，動員四川各界支援抗日戰爭。

二、不畏強權的民主斗士，德高望重的民盟主席

1938年7月，國民參政會成立，張瀾先生被聘為參政員。在參政會上，他對國民黨一黨專政、蔣介石個人獨裁和抗戰不力時以抨擊，有時當著蔣介石的面公開加以譴責，以不畏強權、敢於直言著稱。

1939年，國民黨制定了“溶共”“防共”“限共”的方針，並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為促進團結抗日，實施憲政，是年11月，張瀾先生與黃炎培、梁漱溟、章伯鈞、沈鈞儒等發起成立了統一建國同志會，為后來中國民主政團同盟的成立打下了政治上和組織上的基礎。

為團結民主力量，促進國共合作團結抗日，在統一建國同志會基礎上，1941年3月，中國民主政團同盟在重慶特園成立。張瀾先生以個人身份參加成立大會，並於同年10月黃炎培辭任主席后，被公推出任主席。

為實施民主憲政，成立聯合政府，張瀾先生堅持不懈地與國民黨作斗爭。他拒絕出席國民參政會達兩年之久。1943年9月國民參政會三屆二次會議開幕當天，他發表了《中國需要真正民主政治》一文，尖銳地抨擊了國民黨一黨專政的獨裁統治。張瀾先生在重慶寄居特園，軍統在毗鄰的康庄設置特務機關，監視他的活動，他毫不理會，民盟仍照常在此集會。中共領導人周恩來、董必武、林伯渠等經常到特園與民盟領導人共商國是，特園成為重慶民主運動的重要場所，被譽為“民主之家”。1944年9月，中國民主政團同盟在特園召開全國代表會議，改組為中國民主同盟，張瀾先生連任主席。在他的領導下，民盟與中共親密合作，為堅持團結抗戰、反對分裂投降發揮了重要作用。

1945年8月，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張瀾先生即發表對抗戰勝利結束的談話，強調中國今天更迫切需要統一、團結、民主，希望國共兩黨軍隊迅速停止摩擦，立刻召開黨派會議，從事團結商談。8月28日，毛澤東受蔣介石邀請，從延安赴重慶與國民黨談判，張瀾先生到機場迎接。這是毛澤東同張瀾先生的第一次會面。重慶談判期間，毛澤東三訪特園，就國共談判、和平民主建國、中共與民盟合作等事宜同他進行商談。最后一次會晤，毛澤東在張瀾先生臥室長談達三個小時。張瀾先生提出以個人名義給國共雙方寫一封公開信，將目前已有的談判成果告知公眾，以接受全國人民的監督推動，毛澤東贊張瀾先生此舉“老成謀國”。9月18日，張瀾先生《致國共兩黨領袖的公開信》在重慶《新民報》和成都《華西晚報》上發表。毛澤東三訪特園會晤張瀾先生，加深了中共同民盟的合作，雙方由此達成了中共與民盟今后在重大政治問題上事先交換意見，共同商討后採取一致行動的協定。1946年1月，政治協商會議在重慶召開。周恩來在會前與張瀾先生晤面，就共同爭取出席會議名額等問題進行多次磋商，充分交流意見，形成聯合行動。張瀾先生作為民盟首席代表參加政治協商會議。會議期間，中共代表團和民盟代表團默契配合，互相支持，結成親密同盟﹔無論大會還是小組會，一方提新方案前必先知會另一方，採取一致步調。中共同民盟這種高度的政治互信與政治合作，最終促使政協達成五項協議。

政協會后，張瀾先生堅決維護政協協議，與國民黨背信棄義推翻協議的內戰政策和反民主暴行作斗爭。國民黨六屆二中全會后，他拒絕出席國民參政會，發表談話指出國民黨維持一黨專政的實質，嚴正聲明民盟“不願貿然參加政府”。民盟中央執行委員李公朴、聞一多被特務暗殺，張瀾先生致電蔣介石發表嚴厲譴責，並在成都李、聞追悼會上義正嚴辭地發表演說，表示“本人決步兩同志之后塵，為中國民主和平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散會后被國民黨特務打傷。

1946年10月，國民黨單方面宣布召開“國民大會”，並企圖拉攏民盟等第三方面參加。面對國民黨公然違反政協決議的舉動，11月11日，在“國民大會”召開前夕的關鍵時刻，尚在重慶的張瀾先生數次挂長途電話到南京民盟總部，再三叮囑：“我們同盟必須在政協決議程序全部完成后，才能參加國大，否則，就失去了同盟的政治立場，希望大家要萬分慎重，絕不可稍有變動。”民盟作出決議，聲明不參加“國大”，與中共站在同一立場，使國民黨孤立中共、破壞民主力量團結的陰謀破產。張瀾先生在重大歷史關頭的一錘定音，確保了民盟上層領導的決策一致，確保了民盟同中共的緊密團結。

1946年12月，張瀾先生到上海主持民盟盟務。1947年，國民黨肆意逮捕、屠殺各地民盟盟員，查封民盟所辦報刊。10月，民盟被國民黨當局宣布為“非法團體”。11月5日，民盟在滬中常委召開會議，為保護盟員，迫不得已，以張瀾主席名義於11月6日公告民盟總部解散。解散公告發表次日，他以個人名義登報發表聲明，表示“我個人對國家之和平民主統一團結之信念，及為此而努力之決心，絕不變更”，呼吁全體盟員“繼續為國家之和平民主統一團結而努力”。

1948年1月，沈鈞儒、章伯鈞等部分民盟領導人在香港召開民盟一屆三中全會，恢復民盟總部，公開宣布同中國共產黨攜手合作。留在上海的張瀾先生在國民黨嚴密監視下未能赴港與會，他去信對三中全會決議表示同意，並資助民盟在港活動。他與民盟留滬領導人黃炎培、史良等經常會晤，指導國統區民盟地下工作。1949年1月，面對國民黨的假和談和“調停”請求，張瀾先生斷然拒絕。不久，他與羅隆基被國民黨軟禁在虹橋療養院，直到上海解放前夕，經中共地下組織營救方才脫險。

三、克勤克儉的國家領導人，與日俱進的德之大者

1949年6月，中共中央邀請張瀾先生到北平，參加籌備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同年9月，他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並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會上他在代表民盟發言時指出，“中國今天這個新民主主義的局面，是中國共產黨和毛澤東主席英明領導的結果，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英勇戰斗，和全國各民主黨派，各民主階級的民主分子奮斗犧牲的結果”，“我們要在毛主席領導之下，精誠團結，共相勉勵，以完成這個建設新中國新社會的歷史使命”。10月1日，他在天安門城樓同中共領導人一起參加了開國大典，共同見証這一歷史時刻。

新中國成立后，張瀾先生不顧年事已高，以高度的政治熱情參與國家事務，參加國家大政方針的制定，為國家政治穩定、經濟發展，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作出了重要貢獻。

作為民盟主席，張瀾先生要求民盟各級組織堅決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按照黨和國家的部署開展工作。他帶領民盟參加知識分子的思想改造運動，參加新政權建設，參加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和鎮壓反革命運動。1950年，中共中央作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決定后，張瀾先生在民盟一屆六中全會上動員全盟積極支持抗美援朝，做好后方支援工作，還發表演講、撰寫文章，譴責美帝國主義的侵略行徑。民盟中央成立抗美援朝愛國武器捐獻委員會，他和家人也節衣縮食省下錢來傾囊捐獻。

1954年，張瀾先生當選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二屆全國委員會副主席。1955年2月9日，張瀾先生在北京病逝，終年83歲。去世前不久還由衷地說：“全國人民必須更堅強地團結在中國共產黨的周圍，同心同德，群策群力，繼續努力。”赤誠之言擲地有聲、感人肺腑。

張瀾先生曾說：“立德立功立言，這是中國估計一個人的價值的標准，一個人要對國家，對社會，對人民有貢獻，這才算得是有價值的人生。”他的“立德”，既體現在政治上的大節，也體現在生活中的細節。從舊中國的四川省省長到新中國的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張瀾先生從不改其廉潔奉公、兩袖清風的人民公仆本色。他當四川省省長時，夫人仍舊當農民、住茅屋﹔他的薪俸大都捐助公益事業或民盟事業，在居住過的成都、重慶等地都無房產﹔他一身布衣便帽從四川老家來到繁華的上海，又從上海走向北京開國大典的天安門城樓﹔他將夫人及兒女遷至北京后拒絕國家為他安排的住宅，並執意不接受國家撥發的特別津貼，合家團聚在一處舊陋宅院裡。70歲時，張瀾先生寫下“人不可以不自愛，不可以不自修，不可以不自尊，不可以不自強，而斷不可以自欺”的“四勉一戒”，這是他一生行事的座右銘，並以此教育子女。他堅持用“寬容、忍耐、堅定、明達”八個字要求自己，奉行“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生准則。他的高尚品德贏得了毛主席的由衷稱道，曾稱贊他說：“表老啊，你很好，你的德很好，是與日俱進的啊！”

我們紀念張瀾先生，就是要學習他熱愛祖國、熱愛人民、追求真理、追求進步的高尚情懷，學習他光明磊落、無私無畏、清正廉潔、淡泊名利的道德風范，更要學習他與中國共產黨親密合作、風雨同舟的堅定政治信念。張瀾先生窮其一生，為喚起民眾挽救祖國危亡奔走呼號，為尋求救國救民真理奮進不息，為爭取民主革命勝利頑強斗爭，把自己的命運同國家、民族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在幾十年的革命探索和斗爭中，張瀾先生深刻認識到隻有中國共產黨才能救中國，隻有中國共產黨才會全心全意為中國人民謀幸福，他曾感慨地說：“我一身經歷了幾個朝代，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使我終於發現，隻有中國共產黨才是真正為祖國、為人民謀福利的惟一政黨。”他與中國共產黨患難中見真情，合作中增共識，歷經風霜而意志彌堅。他同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中共領導人結下了深厚友誼，成為共產黨值得信賴的摯友和諍友。這種友誼，正是民盟同中國共產黨團結合作優良傳統的生動詮釋。晚年張瀾先生常常自省如何做好中國共產黨的朋友，他曾寫道：我們居於朋友地位的應該反省，我們夠不夠做一個好朋友？我們的思想意識與作風能否與這位好友相配合？換言之，我們盡了做朋友的義務與責任沒有？我們對民族對人民的利益，是否也具有同樣的獻身精神？我們曾否主動地以對國事負責的態度來與共產黨員實行“民主合作”？這對於今天民主黨派加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建設，提高政治站位和提升履職水平，切實做中國共產黨的好參謀、好幫手、好同事，同樣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張瀾先生一生經歷了舊民主主義革命、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等歷史時期，見証和參與了中國近現代波瀾壯闊歲月中的無數次重大歷史事件，為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實現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立下了不朽功勛。他是民主黨派同中國共產黨合作的先驅者，他的名字將永遠刻在多黨合作的歷史豐碑上。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民主黨派成員應以張瀾先生等前輩先賢為楷模，繼承和發揚多黨合作優良傳統，更加緊密團結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中共中央周圍，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深刻領悟“兩個確立”的決定性意義，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做到“兩個維護”，不忘合作初心，繼續攜手前進，堅持好發展好完善好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不懈奮斗。這也是對張瀾先生最好的紀念與告慰。

《 人民日報 》（ 2022年03月30日 06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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