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炸水門橋
美軍站在被炸毀的水門橋上。 資料圖片
1950年11月27日,中國人民志願軍第9兵團第20、第27軍與美陸戰第1師、美步兵第7和第3師在朝鮮長津湖地區展開了一場空前的激戰。當晚,志願軍第27軍由東北、東南、西、西南四個方向對柳譚裡美陸戰第1師第5、第7兩個團完成包圍﹔志願軍第20軍控制死鷹嶺,割裂了柳譚裡與下碣隅裡敵人的聯系。28日拂曉,志願軍第27軍完成了對新興裡地區美第7師的合圍。11月30日,美軍開始向南拼命撤退,試圖跳出志願軍布下的“口袋”。
一
白天,美軍憑借飛機、火炮掩護,拼命向南突圍。晚上,志願軍趁著夜色反突擊,把白天丟失的陣地搶回來。天亮后,志願軍再拼死阻擋美軍的反攻。戰斗最激烈的一天,美軍隻撤退了500米。與此同時,在美軍南撤線路上,有一個戰略要點開始慢慢浮現。
這個要點,就是水門橋。
水門橋位於古土裡以南約5.6公裡處,橋體原本是日本人當年修建的黃草嶺水電站的水壩,壩頂兼作公路運輸使用。長津湖水庫的水經山邊的隧道引來,注入4根水泥制的巨大引水管道,引水管道沿陡峭的山坡直通山谷裡發電廠的水輪機。水泥管與公路交錯處依山勢建有一座變電站。水門橋就架設在變電站下方兩座山體之間,跨度8.8米。過橋向南不遠,就是海岸線和元山港口。
架設在斷崖上的水門橋,是美陸戰第1師逃出長津湖地區,向南撤到真興裡的必經之路,更是志願軍阻擊美軍撤退的關卡。擁有1400余輛汽車、坦克的美陸戰第1師一旦跨過水門橋,再越過黃草嶺,便將徹底逃離長津湖地區。所以,要想將美陸戰第1師徹底殲滅於長津湖地區,唯有炸橋斷路。
11月16日,美陸戰第1師師長史密斯從真興裡驅車北上經過水門橋時,就意識到這座橋的重要性,“沒有它,就無法撤出我們的車輛、坦克和大炮”。因而,一進入長津湖地區,美軍便開始加固水門橋,使其承重量達到50噸。
在長津湖作戰發起之初,志願軍第9兵團司令員宋時輪便將目光瞄准黃草嶺和水門橋地區。雙方交手后不久,宋時輪即發現美軍機械化程度高、機動性強,但對道路、橋梁的依賴性也大。長津湖地區溝壑縱橫、橋梁眾多,阻敵前進最好的辦法就是破壞道路、炸毀橋梁,而后尋機各個殲滅。
當志願軍第20軍主力佔領黃草嶺南北地區,殲滅美第3師第7團一個營大部之后,宋時輪即調整部署:令第20軍依托佔領的陣地層層截擊南逃之敵,阻其北援﹔令第26軍由下碣隅裡向南進攻,尾敵追擊﹔令第27軍立即經社倉裡向咸興以西攻進,斷敵退路。
第20軍接到宋時輪的指示后,迅令第60師派出偵察營,把下碣隅裡至古土裡乃至真興裡道路上的橋梁全部炸毀,特別是下碣隅裡向南到古土裡之間的水門橋,以封鎖敵人南逃之路,徹底摧毀美軍欲經海路撤離的計劃。第180團快速穿插至該地區,負責破壞黃草嶺一帶的鐵路橋、公路橋等交通要道。時任第60師司令部作戰科參謀的郭榮熙,曾在解放戰爭的戰場上以爆破技術嫻熟而著稱。11月29日夜,他作為偵察隊員,受命趕赴水門橋地區,執行炸橋任務。
郭榮熙深知,扭轉長津湖作戰戰局的一個關鍵點,就是一定要搶佔水門橋的控制權。
二
此時,美陸戰第1師撤退的先頭部隊已搶先一步駐扎在此,對水門橋進行嚴防死守。12月1日,郭榮熙率領炸橋小分隊首次將水門橋炸毀。由於長途穿插奔襲,小分隊隨身攜帶炸藥不多,但仍然充分破壞了橋面。據郭榮熙回憶,當時身穿單衣的他捆扎了3個二三十斤的炸藥包,憑借爆破經驗安裝好之后,他命小分隊撤離,隨即拉響了發火管。隨著一聲巨響,大橋被炸毀。但郭榮熙因為飢寒交迫,撤退行動遲緩,不幸被碎片擊中,導致左小腿骨折。身受重傷的郭榮熙不得不回國治療,半年后,他又回到朝鮮戰場繼續作戰。
隨后,這支小分隊安排了觀察哨對斷橋進行監視。沒過多久,美軍一個工兵營就趕到斷橋處開始維修作業,很快就以木框體結構修復了大橋斷面。
12月4日夜,炸橋小分隊再度出擊。他們巧妙地躲過探照燈、照明彈和守衛,悄無聲息地把更多炸藥安裝在水門橋上。在幾乎炸光整個橋面后,他們還破壞了周圍的可用木料,使現場隻剩下幾段殘缺的橋基。然而,美第10軍第73工兵營又利用原橋殘留的根部和攜帶的鋼制材料進行修復,一座鋼制的車轍橋很快成型。與此同時,美軍加強了對水門橋的守衛力量。志願軍第20軍第58師第172團第2營第6連指導員徐邦禮回憶說:“為了封鎖水門橋,美陸戰第1師派出40多輛坦克一字擺開在橋兩側布防。”
美軍南逃的主力部隊離水門橋越來越近,留給志願軍全殲敵軍的時間越來越短。宋時輪下達嚴令:即便有天大的困難,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把水門橋炸掉,將美陸戰第1師阻隔在原地,予以全殲。
三
為了完成兵團賦予的任務,12月6日晚,志願軍第27軍第80師第240團抽出一個加強排和重機槍班組成“敢死隊”,戰士們每人攜帶幾十公斤的炸藥,執行第三次炸橋任務。據時任第80師第240團團長於春圃回憶,他在12月6日接到炸水門橋的任務,兵團首長明確要求連橋墩一起炸掉。於是,他下令將所有的卡賓槍和繳獲的牛肉罐頭交給第7連,並對連長姜慶雲說:“讓戰士們多吃幾口罐頭,吃了就去炸橋!”已經負輕傷的姜慶雲說:“7連一定連根炸掉它,炸不掉,我就埋在那裡。”
據姜慶雲回憶,在幾乎沒有任何重火力掩護的情況下,戰士們反穿著棉襖,讓白色的內襯和雪地融為一體,一邊沖鋒一邊隱蔽。沖破美軍重機槍、坦克布設的火力網后,戰士們由多個方向再一次向水門橋攻擊前進,並將炸藥安置在鋼橋基座底部。隨著一聲巨響,新架設的橋面和橋基幾乎被全部炸毀。按照國內戰爭經驗判斷,水門橋此次受損嚴重,美軍至少需要半年時間才能修復。如何跨越這個懸崖上的斷橋,成為美軍125公裡撤退道路上最為棘手的問題。
面對分崩離析的橋體,美軍孤注一擲,決定重建一座新橋。新橋需要4套鋼梁組件,每個組件都重達1.1噸,需飛機運載進行空投,再運至斷橋處進行架設。美陸戰第1師師長史密斯迅即向東京方面和美空軍求援,請求趕制鋼梁組件,並調用運輸機緊急空運。
很快,南朝鮮的一個空軍基地開始試驗用降落傘空降鋼梁。第一次試驗失敗后,他們又試驗了每根鋼梁同時用兩個降落傘空投。考慮到空投時可能造成的損失,駐日美軍令日本三菱重工連夜趕制了8套M2型鋼木標准橋梁套件。
7日上午,美第5航空隊出動8架大型運輸機,經1000多公裡的飛行,將8套M2型鋼木標准橋梁套件投向古土裡狹窄的環形陣地。
據美國政治作家約瑟夫·古爾登在《朝鮮戰爭:未曾透露的真相》一書中記述,美陸戰第1師第7團輜重隊將部件運至斷橋前時,發現志願軍炸橋分隊又炸掉了10英尺長的橋面和連接橋南公路的拱座,使斷裂面總長度增加到29英尺,而現有部件的長度隻有24英尺,這無疑使剛剛絕處逢生的美軍重新陷入絕境。
后來,美軍兩個工兵排在深谷中發現了一堆舊枕木。他們把枕木拖上路基,並灌裝沙袋后,才開始架設臨時橋墩,展開橋體的拼接工作。8日16時,一座載重50噸、可以通過所有重型裝備的鋼制橋梁又一次架設於懸崖之間。兩小時后,美陸戰第1師開始過橋。當夜,下碣隅裡美陸戰第1師第5團、第7團與古土裡的第1團會合。
6天3次炸橋,志願軍圍繞一座橋展開了浴血戰斗,付出了巨大犧牲。志願軍雖終未能斷敵退路,但依然讓美陸戰第1師遭到了毀滅性打擊。此次漫長而曲折的撤退,徹底顛覆了美軍對中國人民志願軍——這支“農民武裝”式軍隊的判斷和認知。時任美陸戰第1師作戰處處長的鮑澤上校,多年后回憶起長津湖作戰時,仍心有余悸:“幸虧他們沒有足夠的后勤保障和通信設備,否則陸戰1師不可能逃離長津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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